——从内画艺术的发展历程看民间美术的传承发展之道

我国数量众多的民间美术种类中，中国内画壶艺术（简称内画艺术）是个很有意思的民间美术类别，它的发展史就是一部流动的历史，内画艺术不仅在流动中生存下来，而且在我国民间美术保护面临极大困难的情况下，在流动中实现了发展和繁荣。笔者试以其为个案，解析一下当代民间美术的传承发展之道。

　　在流动中发展起来的 四大流派

　　内画的产生源于内画鼻烟壶。随着400多年前鼻烟传入中国，在清代嘉庆道光年间出现了内画艺术这一新的民间美术品种。在此后的发展中，内画技艺先后自北京流动到山东、河北、广东等地，并最终形成了中国内画艺术的京冀鲁粤四大流派，可以说中国内画艺术的四大流派是在流动中产生和发展起来的。

　　当今内画鼻烟壶四派均起源于北京，其中京派的历史最为久远。内画鼻烟壶的创作在清代光绪年间达到鼎盛时期，当时有名有姓的内画大师就有30多位。北京内画画工们汲取了京都深厚的文化底蕴，逐渐形成诗书画印并茂的京派艺术风格。京派内画以周乐元、马少宣、叶仲三为代表，当今京派传承人是刘守本。

　　鲁派内画是因山东博山籍的内画艺人毕荣九在清光绪十六年（1890年）从北京回到博山后发展起来的，北京的内画鼻烟壶艺术因此传到了琉璃之乡——博山。毕荣九利用本地生产的高级琉璃水晶料做壶坯，开始创作琉璃内画鼻烟壶，自此鲁派在流动中产生了。

　　解放后，为保护内画等民间艺术，政府成立了北京工艺美术研究所，聘请京派内画传人叶晓峰、叶菶祺任教。1958年，王习三考入研究所，成为叶派内画的第一个外姓传人。“文革”期间，王习三被遣回老家——河北衡水阜城县杨庄。他在乡下继续创作，在杨庄村以副业形式搞起内画。内画艺术由此在河北衡水生根，逐渐形成了冀派内画。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内画艺术从北京流入广东，逐渐形成了粤派内画艺术，代表人物为吴松龄。

　　内画艺术流动到不同的地域后，在当地的人文环境、地域特点的影响下，逐渐形成了富有地域文化特点的内画技艺风格。中国内画艺术从宫廷风格的京派，发展出来了气势恢弘又细致入微的鲁派画风，中西合璧、形神兼备的冀派画风，以及线条纤秀、色彩鲜艳的粤派画风。

　　冀派内画的两次流动历程

　　冀派内画的当代发展过程中，有两次流动的历程。第一次流动是在“文革”期间的1967年，王习三回到家乡后，开始把内画作为一项农村副业发展起来。和在北京不同的是，内画在河北获得了空前的发展空间。在北京很少有年轻人愿意学习内画艺术，而在河北却吸引了大量的年轻人加入。如王习三第二次招徒弟，在众多的应试者中最后录取了12名非常优秀的年轻人。这批弟子很快在全国乃至海外崭露头角，王习三创立的冀派由此声名远扬。

　　另外，政府、社会、企业等各个层面的倾力支持也是在北京难以实现的，冀派内画在短时期内形成了广泛影响力，如今已逐渐发展成为年产值10亿元、从业人员上万人的文化产业项目。2006年，衡水内画成功入选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随后王习三也被命名为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

　　第二次流动是冀派内画从河北流向北京，流向海外。2003年，王习三和长子王自勇创建了“中国内画艺术之乡展览馆”，还在石家庄市、北京市建起了中国内画艺术博物馆。一批批冀派内画传人从河北来到北京等地发展，内画艺术从河北又流回了北京。冀派传人也开始频繁在海外进行展览和艺术交流活动，并成立了冀派内画协会进行市场管理，组织扩大对外贸易。

　　在冀派主动出击的背后，有一个关键因素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和许多民间美术的家族相传不同，从1990年开始，王习三在衡水创建了全国唯一一所国家承认学历的内画中等专业学校——“习三工艺美术中等专业学校”。学校以系统、科学的教育方式，在素描、书法、美术理论和内画专业等方面给学生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使学生毕业后即能独立进行创作，为冀派内画艺术队伍的发展壮大源源不断地输送着人才。这也是冀派能主动出击、发展繁荣的关键所在。

　　与冀派在流动中发展不同的是，其他三大流派固守一隅造成了发展的停滞甚至是消失。作为内画艺术起源地的北京，如今从业者也就在10人左右，从技法、题材等方面来看，也是创新少、啃老本的多。博山内画也处在一个发展的停滞期，而粤派已处在消失的边缘。

　　对当代传承与发展的启示

　　当代中国民间美术的传承一直在探索中前行，从内画艺术流动的历程来看，实现传承的关键是对我国民间美术要有正确的认识。通常而言，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播通过复制就可以获得，但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播是一种活态流变，是继承与变异、一致与差异的辩证结合，这就是非遗独有的流变性的特征。在它的传播过程中，常常与当地的历史、文化和民族特色相互融合，从而呈现出继承和发展并存的状况，内画的流动正体现了这一特征。在今天的民间美术传承中，这种流变性的特征应该被民间美术的传承者们所认知，民间美术只有走出去、迎进来，和不同的地域文化、时代文化相结合，才能不断传承和发展下去。因此我们要多从田野考察中了解我国民间美术的传承特点，尊重民间美术自身的传承规律，我们所要做的就是激发出民间美术自身的生命活力，而不是人为要让它怎么样或不该怎么样。

　　另外，我们还要看到市场的作用。除了特殊的历史原因外，出现流动的根本原因是生存和发展的需要，和其他类别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比较而言，大部分民间美术的生存和发展主要依赖市场。可以说，没有市场就没有中国内画的四大流派，没有市场需要，冀派内画也是不会向北京、向海外流动的。从创新角度来看，市场上不同需求的驱动也是民间美术进行创新的重要原因，如鲁派内画结合博山特产的琉璃进行的技法变革，这些创新活动就适应了新的市场需求。所以说，在民间美术的当代传承中，我们应该认识到市场在民间美术历史发展中的特殊意义。